阿嫣心情稍稍明朗,听到徐来这话,转瞬间,苦大仇深,小眉头拧巴的像一个打不开的结,徐来道:“好了,不准胡闹了,玩闹了一天也该休息了”。

阿嫣气鼓鼓道:“我就要去林达哥哥家”,徐来拿她没辙,也实在不想打扰到秦、林二人的休息,再者,他本就有此打算:“好,去”,阿嫣笑眯眯道:“哥哥说话要算话啊”。

徐来却故做思考状:“那就看阿嫣今晚的表现了,阿嫣如果乖乖的,不胡闹的话,哥哥一定说话算话”,阿嫣大声保证道:“我一定乖乖的”。

随着夜色加重,窗外雾气弥漫,树影婆娑。林达睡得四仰八叉,大梦正酣,秦明这边也是沉沉的睡着,只是他的睡姿相较于林达要文雅许多,连日来的奔波辛劳,以及高度紧张,累坏了他二人,此时终于能卸下防备,睡个好觉了。

有人大梦正好,有人精力百倍,此时,阿嫣正提溜着大眼睛四处乱瞧,探头探脑的小模样活像只小老鼠,她见徐来也已入睡,遂大着胆子,妄想从他身边溜走,可惜她只迈出了一步,便被故意翻身的徐来压住了裙摆,自己却是无论如何也挣不开了,忽闻徐来梦呓道:“阿嫣,不得胡闹”。

她顿时被吓得魂不附体,只好老老实实的坐回原地,鼓捣着自己散落在肩头的长发,无聊的打发着时间,却没注意到徐来一闪而过的笑意。

天色破晓,雾气骤散,阿嫣一大早便缠着徐来去给她找好玩的,这也是徐来昨天承诺过的,她不停地催促道:“走、走...给我找、给我找...”,徐来很是头疼道:“知道了,可这大早上的去哪儿找你那些东西,一会儿去镇上给你找好不好”。

林达被门外的吵闹声惊醒,他与秦明一前一后的来到门外,睡眼惺忪的模样,也不忘打招呼道:“早啊,徐兄,早啊,阿嫣姑娘”,他见阿嫣一副活力满满的模样,不得不赞叹道:“阿嫣姑娘真是精力充沛啊”。

秦明望着镇子所在的方向道:“我们收拾一下,就出发吧”,闻言,林达一下子醒了过来:“这么急?,能不能等到中午阳光最盛的时候去,这天阴沉沉的,怪让人感到不安的”。

秦明道:“等我们赶到镇上的时候,这天肯定已经大亮,更何况现在我们一点口粮也没有,要想尽快赶回岐州城,脚力与补给是必不可少的,而枫溪镇是我们的必经之路,此事宜早不宜迟,耽误不得”。

救母是林达此行的目的,亦是他的心结,既如此,林达再无二话,徐来更不会有任何异议,一行人收拾妥当便向枫溪镇出发。

一路走来最开心的莫过于阿嫣了,摘花逐蝶林荫道,万物新奇喜开颜,遇到不懂得,她会缠着徐来问东问西,真是片刻不得闲,

其实徐来也是一知半解,他对这些事物的见解多半来源于书籍,幸有秦、林二人在场,顺便也解答了他的疑惑,尤其是秦明对古今典藏、奇闻轶事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,见解之开阔就连林达这个书生都对他佩服不已,真乃学无所遗,一路上说说笑笑好不热闹,这大大缓解了林达的紧张。

行至枫溪镇附近,本该消散的雾气又重新弥漫开来,越是临近,这雾气就越大。

林达看到镇子隐没在雾气下,心里稍安,好歹这镇子是真实存在的。

徐来开路,秦明垫后,四人陆续进入这诡异的枫溪镇,只见家家关门闭户,有些房屋更是破败不堪、残垣倒地,哪有昔日秦、林二人到来之时的繁华热闹。

林达甚是惊讶,口齿都有些不清:“这、这还、还是枫溪镇吗,怎的如、如此衰败”,秦明道:“看来从我们进入枫溪镇伊始,我们就身处幻境中了,我们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”。

真正令他们惋惜的是,这镇上的百姓,最后还是没有逃过。

雾气越来越大,仿佛是要把人吞噬掉,让人不得不更加以防范,生怕有什么人偷袭,徐来真怕一个不留神,阿嫣就不见了,遂叮嘱道:“哥哥知你不怕,可现在非比寻常,不准你离开哥哥半步,听懂没有”,阿嫣见兄长如此严肃,不敢有片刻反叛之心,遂乖乖答道:“我知道了”。

前方阴风阵阵,一道桀桀的怪笑声从不远处传来,那声音沙哑如撕扯旧棉套般渗人,让人寒毛直竖,徐来厉声质问:“什么人敢在此装神弄鬼”。

一行人迅速追上前去,那人很快藏身于浓雾中,徐来警惕四周,那笑声又从前方传来,不出意外,几个人又扑了个空,那笑声似是挑衅又是引诱,不断从前方传来。

林达道:“你们说他与昨晚监视我们的人是不是一伙人?,什么人都逃脱雪姬的魔掌?”,秦明道:“去看看不就知道了,反正对方是有意引我们过去”,徐来道:“那我们就如他所愿,看看他究竟有什么企图”。

几人寻着那怪笑声来到一所黑漆漆的宅院前,光影明灭间,给人以强烈的震撼,整个宅子都透露着一股阴森诡异感,活像只吃人的怪兽。

林达捂住口鼻:“好浓重的血腥味”,他不由大惊失色,指着前方的宅子道:“是从那边传来的”,徐来走上前,用食指轻触大门,好奇心的驱使下,阿嫣也有样学样意欲如此,却被徐来中途拦了下来,一个眼神扫过,阿嫣顿时安静下来。

这沉重的大门却是一触即开,徐来轻嗅手上的红色印记道:“是血”,林达指着那门上的匾额道:“义、义庄”,秦明不禁正色道:“一会儿进去,我们小心应付”,徐来不忘再三叮嘱阿嫣道:“一会儿要跟紧哥哥,不准乱跑,知不知道”,阿嫣忙不迭的点头答应。

几人小心翼翼的踏进义庄,入目便是满地的纸钱冥币,四周则挂满了丧幡,越往里走,几百口棺材赫然在目,林达亦步亦趋的跟在秦明身后,显然被吓得不轻,反倒是阿嫣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新奇无比,且毫无惧意,她东看看西瞧瞧忙的是不亦乐乎。

一行人驻足在院中的牌位前,滋刻有“枫溪镇堂上历代宗亲之灵位”几个大字,林达小声嘀咕道:“难道在棺材里躺着的尽是些枫溪镇的百姓?,他们不是被雪姬”,他话没说完,却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。

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:“有客来,屋里请”,那声音低沉暗哑倒与那笑声有几分相似,只是两者相较而言,后者苍老许多,林达慌忙躲在秦明身后:“好像是、是那个人的声音,但又感觉不一样”。

一行人寻声而至,来到一间四周挂满黑布,门前却留有一条细缝儿的屋子前,看来,这屋里的主人已经等候他们多时。

几人借着门缝向内窥视,只见昏暗的屋子里供奉了几百个灵位,说不惊讶都是假的,那声音的主人再次响起:“贵客到,请进”。

徐来谨慎的推门而入,待几人进的屋来,林达却突然惊叫一声,他指着分列过道两旁的人影道:“那、那有人,不、不是,是、是好多人”。

徐来随即施法,屋子里瞬间亮堂许多,竟是被灵堂两侧整齐林立的纸人吓了一大跳,这些纸人大小近乎成人,有男有女,诡异非常,瞬间吸引了阿嫣的目光,不仅如此,她甚至还想动手去摸,幸被徐来及时制止。

林达指着堂下的阴影处:“那是不是坐着一个人?”,徐来却道:“当然是人”,林达刚想松口气,徐来却语出惊人:“恐怕是个活死人吧”,闻言,林达忙躲在秦明身后。

徐来快人快语,直截了当的说道:“说吧,你引我们来这儿的目的”,那坐在阴影下的人终于动了,他慢慢踱步到有亮光的地方。

徐来几人这才看清此人的真面目,这还真是个人,却是一个有着干瘪的皮肤、浑浊的双眼、满脸的老人斑且行动迟缓的驼背老人。

林达还是第一见如此苍老的人,不由感慨道:这得活多大的岁数才能老成这样,那人用依旧沙哑破旧的声音说道:“不瞒各位,我想死”。

闻言,徐来几人面面相觑,这人也太直截了当了点,却听那人继续说道:“但是,在死之前,想请几位帮个忙”,徐来道:“什么忙”,那人慢吞吞的说道:“杀一个早就不该存活于世的人”。

一向奉公守法的林达自然反对:“什么,不行,无故杀人可是会被砍头的啊”说着还不忘比划一下,那人却道:“林公子可还记得我吗”,林达想都没想,就想说不认识,他何曾见过这样的人,这样的人但凡见过一次必会忘不了,却被接下来那人的话震惊不已,“馒头姐姐,小生下次还来买你家的馒头”。

林达打量她半天,还是难以置信:“你是、你是那个多给小生馒头的姐姐,你真是...,你、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,小生还以为你出事了呢,心里甚是难过呢”。

见徐来几人疑惑,不忘解释道:“这是上山之前,卖给小生馒头的姐姐,结账的时候还多给了小生几个,小生觉得她人很不错,不曾想她变成了这副模样”。

那老妪叹气道:“如今我变成这般模样都是罪有应得,诸位看到这满院子的棺材了吗,这都是我欠下的债,做下的孽”,林达惊惧非常:“什么,这些都是您杀的?,馒,不是,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”。

那老妪幽幽叹气道:“这都怪我年轻的时候,误信歹人谗言,走上了一条不归路,追悔莫及啊”。

这老妪年轻时曾是枫溪镇最大酒楼的小姐,名唤阿棠,由于千台山声名鹊起,每年有许多人或进山游玩或寻仙求道,阿棠正是前者。

一次她进山游玩之时,好巧不巧与素日只会坑蒙拐骗的神棍相识,此人名唤阿坤,这人见阿棠秀丽端庄兼之家世显赫,就对其纠缠不休。

起初阿棠听从父母之言,无视其纠缠,可单纯的阿棠哪是以行骗为生的阿坤的对手,再加上其样貌风流,惯常甜言蜜语,不久两人便珠胎暗结,阿棠父母知道后大怒,誓要女儿打掉胎儿,坚决分开二人。

可惜此时的阿棠深信阿坤的花言巧语不能自拔,遂在阿坤刻意引诱下决意私奔。

夜半时分,阿棠如约而至,等来的却是自己的父亲以及被扣押的阿坤,阿棠不舍与阿坤分离,最终以命相搏,父母才勉强同意他二人在一起,遂招阿坤为上门女婿。

俩人成亲之初,阿坤对上也是孝顺恭敬、勤快有加,对妻则是温柔体贴、百般呵护,对下则是严己宽人、赏罚分明,且平日素爱端的一副翩翩公子样,不久就赢得了阿棠阖府上下一致的赞赏。

可惜好景不长,在阿棠分娩之期即将来临之际,阿棠父亲前去邻村收账不幸落入河中,连尸首都未打捞到,母亲伤心过度,疯疯癫癫跑出家门,自此杳无音讯。

阿棠因伤心郁结动了胎气,竟提前生产,还诞下了死胎,可阿棠昏迷之际明明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声,可每每问起,阿坤总是含糊其辞的遮掩过去,说是因为她思念幼儿所致。

时间日久,久到阿棠都以为那是自己做的一场梦,阿棠因为难产加之郁结难消,身体每况日下,整日卧床不起,看遍了镇上所有的大夫,可惜药石罔效。

从那时起,阿坤便全面地打理起酒楼的生意,从灰头土脸的神棍到枫溪镇有头有脸的酒楼老板,阿坤仅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,每每有人说起此事,都不得不赞叹阿坤的好运气,至于这话里有几分真意那就不得而知了。

就这样,阿坤逐渐变成阿棠终日不得见的大忙人,终日病痛缠身,再加上身边人的刻意疏远、冷落,随之而来的闲言碎语。

今天又进了谁的门,上了谁的床...

“总比守着这个一病十多年的老鳖婆好的多,一块儿走出去肯定得说是姑爷的老娘”

“姑爷嫩的如十八、九岁的后生似的有这么丑、这么老的娘吗....”

听着下人们的浑话,再看看镜中的自己不过而立,却尽生华发、满脸老态,阿棠拿起镜子用力的朝窗外扔去,下人的惊呼声此起彼伏,须臾,四周终于安静下来。

阿棠吃力的走到窗前,依栏望月,心里尽是苦楚,螓首华发早恨生,最是良人留不住,她真是悔不当初,自打那以后,她的精神越来越不好,整日卧床昏睡,汤药不进。

徐来几人顿生感慨,惜叹阿棠嫁错郎,只有懵懵懂懂的阿嫣置身事外,阿棠喃喃道:“那时所有人都以为我要死了,就连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”,徐来猜测:“莫非是他救了您?”。

阿棠点头:“没错,如果当时他没有救我,也许我反而会感谢他”,听到阿棠如此说,徐来几人心生不解,林达首先沉不住气,问道:“为何?”。

自从阿坤施以援手,阿棠便洞悉他许多秘密,比如为什么不老?,为什么让她大病初愈,甚至回归年轻?,为什么长期冷落自己,最后却又救了自己,而如今,对有幸再重活一次的阿棠而言,这些都不重要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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