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紫琼林的日子总是过的飞快。

两百个年头过去了,被卫轻羽视做女儿养育的冷雪兔也像其他同族一样,在这一段时期长成人类所谓的豆蔻年华一般大的模样。

一片绿叶飘落下来,不偏不倚的落在冷雪兔的书卷上,她轻轻捻起,在眼前翻转着,水灵灵的眼睛注视着这片叶,猛的想起卫轻羽说过:一花一世界,一叶一菩提。她不禁想象着林外的世界——也是漫山遍野的树木花草吗?也有和她一样的妖怪吗?……她不知道有没有,但她觉得一定很有趣。她灵机一动,嘴角微微上扬。

她起身向紫琼阁跑去,蓝色衣裙所拂之处惊起草丛中的噬梦精灵,一个个梦变成一颗颗露珠漂浮起来,悬在半空中,不断的呈现着。

跨过小溪,她两步并作一步的跑上楼,大声叫嚷道:“爹爹!爹爹!”

正在冥想的卫轻羽闻声猛地睁开眼来,急忙从卧房跑了出来。

“怎么回事?”卫轻羽注视着喘着粗气的冷雪兔,生怕漏掉任何细节。

冷雪兔没有在意,自顾自的走近茶几,盘着腿坐了下来,闷了一口热茶。

“啊!” 一股热流从她嘴里吐了出来,她吐了吐舌头,表情狰狞。“嗯……烫死我了!”她带着哭腔望向卫轻羽。

卫轻羽无暇安慰她,“究竟怎么了?”他焦急的追问着。

冷雪兔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,正色道:“听说今夜姥姥传唤你去同庆她生辰,爹爹你会去吗?” 说完她便向卫轻羽投出试探与期许的眼神。

知道是虚惊一场卫轻羽嗔怪地瞥了她一眼,也坐了下来。

“去又如何?不去又如何啊?”卫轻羽努力让自己变得严肃一点,微微侧着身子不敢看她的脸,生怕一时心软。心里摸不清冷雪兔打的什么算盘。

“去的话我也要去。”冷雪兔挪到卫轻羽跟前,直勾勾地盯着他。

卫轻羽笑了起来,冷雪兔不明所以,也跟着傻笑起来,不一会儿,卫轻羽忽然止住笑容,面无表情。

他抬起手理了理她凌乱的发丝,盯着依然傻笑着的她的眼睛,淡淡地说:“你怎么老爱做梦呢?”说完又把身子转向另一边,背对着她。

闻言冷雪兔的笑容瞬间消失,她端起茶壶满上一杯,一口吞进肚里,重重的把茶杯砸在桌上,好像满是惆怅一般念叨起来:“哎!没想到啊!真是没想到!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妖见妖爱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善解人意,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爹爹居然会拒绝我。”冷雪兔把善解人意语气说的格外重,暗示着,也刺激着卫轻羽。

卫轻羽有些不屑,两百年来他怎么会不了解她呢?

“哼,就是因为我太善解人意了,我才知道带你去准没有好事。”他依旧没有转身面对冷雪兔 。

冷雪兔心里也有了底,她哭丧着脸,没有再多说。

卫轻羽用余光瞟了瞟她,见她打消了念头才转过身面对着她。

“今夜我定是要去赴约的,你嘛,就老实呆在这阁中。不用担心,爹爹我定会为你留下结界,保你无虞。”说完他冲着冷雪兔露出得意的笑容。

暮色降临,卫轻羽也启程了。

走到紫琼林的边界处,他停下脚步,双目紧闭,无名指与大拇指相抵贴着手心,掌间气体随即出现,待他睁开双眼,瞳孔已然变大,变回原本的红色,卫轻羽的手指向地面,不一会儿一层透明的结界就将整个紫琼林包裹,随之他的瞳孔也恢复成人类模样。他将手收入衣袖,转身离去,冷雪兔在紫琼阁里看的一清二楚,气得直跺脚。

卫轻羽步入玄鸣台,脸上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。姥姥喜爱的颜色一年比一年深沉,殿里的光也越来越柔和。

卫轻羽微微颔首向她作揖道贺:“轻羽特来为姥姥祝寿,愿您生生世世喜无边,日日年年福绕前。”

筠兰姥姥大笑起来,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, “从前你连话都说不明白,现如今人族那一套你还学的像模像样的。” 姥姥看着他不禁调侃起来,卫轻羽老脸一红,只能尴尬一笑,与大家一起注视着风姿绰约的舞姬。

被结界束缚的冷雪兔坐在树下呆呆地望着月亮。忽然她感觉小腿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,她将目光转向自己的小腿,一只田鼠正在她腿边,冷雪兔被吓的汗毛都竖了起来,伴着尖叫慌忙起身。田鼠也被她吓了一跳,一溜烟钻进了洞里。冷雪兔心有余悸地看着洞口,一个绝妙的想法漂浮到脑海里,她直起腰杆跺了跺脚便遁入地下,当她将脑袋伸出地面环顾四周时已然是在结界之外了,她爬出洞想赶紧离开,走了没两步便想起卫轻羽设结界还不理她的样子,转过身冲着结界得意的“哼”了一声,蹦蹦跳跳的向玄鸣台方向去了。

此时的卫轻羽还浑然不知,正和宾客们一起有说有笑,全然将她抛之脑后。

“轻羽,这么些年了光听说你有个女儿,未曾谋过面,今日如此重要的日子怎么不带来相识,也好叫小辈们认识认识。” 玉无泽突然开口问他。

玉无泽鲜少在族群活动里出现,除了需要动武的地方或是宴席,大家几乎看不到他,他和卫轻羽一样是姥姥一手带大的,但他较卫轻羽大了几百岁。

“她性格乖张恐她坏了姥姥寿辰就没有同来。” 卫轻羽自然是实话实说。

“原来如此。” 玉无泽抿了一口酒,放下酒杯,他站起身来同姥姥作揖道:“姥姥,无泽有些不舒服,就先回去歇了。”

姥姥点了点头他便拂袖而去了。宴会依旧其乐融融。

冷雪兔来到了筠兰姥姥从前对她说过的“灵溪泽”,对于这个故事里的地方,她感到熟悉又陌生。溪水两岸与姥姥所说的相差无几——芳草萋萋,每一个夜晚都被萤光点缀。从没见过萤火虫的她被眼前的点点亮光所惊艳,在这一刻才知晓什么是美得不可方物。她不禁发出感叹,跑入它们中间,跨过这片绿色的萤光海,只看见一片漆黑的湖面,湖中心发光的参天大树格外惹人注目。她走近湖畔,有些不知所措——爹爹并没有教过御风之术。无奈之下她只好病急乱投医了,她咬咬牙,闭着眼把脚伸到湖面。

“你在做什么?”耳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,她猛地睁开眼睛,立即将悬空的脚收了回来。

“没……没干嘛。”她低着头,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,脸也越来越红。

玉无泽轻笑道:“你想去外面?”

她连忙摇头,刘海左右晃动着,在月光下更显可爱。

“可惜机会只有一次,若你说是,我便会成全你。”说完他将手背到腰后,走出冷雪兔的视线。

没走几步便传来兔子的声音,“等等!求你带我过去!”

玉无泽转过身来看着她,淡淡地说:“走吧。”说着便走向湖边,冷雪兔快步跑到他身后。

只见玉无泽毫不迟疑地迈出脚踏在水面,与此同时水下现出一道白光,一叶绿荷浮出水面,接住了他的脚掌,每走一步都步步生“莲”。冷雪兔紧跟着他,皎洁的月光下只有两人一树一湖,别有一番意境。

没多久两人便到了湖心,凑近一看,神树更显美丽,洁白的花朵静静绽放着,娇小茂盛。奇怪的是没有绿叶的衬托,环绕着它的亮光都是守护它的精灵。

“这花为什么没有叶子啊?”冷雪兔看着花瓣有些迷惑。

“神树自是与众不同,花与叶交替生长,以百年为期。走进它你便可到达人界。”

冷雪兔半信半疑,她走近神树,几乎要贴到树干上,可什么也没有发生,她转脸望着玉无泽。

“再走近一些。”他依旧是面无表情。

冷雪兔继续走近,树身顷刻间变得像湖水一样透明,泛起层层涟漪。冷雪兔喜出望外,立马钻了进去。

玉无泽没有一同进去,他倚在树下,静静地望着月亮许久,他笑了,眼眶里却泛着泪光。

少顷,一阵踏水声映入耳帘,转过脸时卫轻羽已近在咫尺。

“玉无泽,我的孩儿呢?”

回到紫琼林后便不见冷雪兔,想到她今日死皮赖脸求着他带她来祝寿,便觉得她定是想趁他不注意奔着姥姥给她说的灵溪泽去,便寻到这来。

卫轻羽有些关心则乱,见玉无泽在此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,以为他将冷雪兔如何了。

玉无泽的眼珠左右转动了一下,原来这孩子就是卫轻羽的女儿,他回过神又别过脸继续看着月亮,不紧不慢道:“在里面。” 话音刚落卫轻羽便不见踪影。

不一会儿,冷雪兔便被揪了回来。他放下冷雪兔,向玉无泽作揖:“方才多有得罪,见谅。”

玉无泽没有回头,只是轻轻说了一句走吧。闻言卫轻羽拎着冷雪兔踏莲而去。

路上,卫轻羽一言不发,冷雪兔时不时瞟向他,有些后悔。她拉住卫轻羽的衣袖支吾道:“爹爹……我知错了。”

卫轻羽没有说话,只是加快了步伐。冷雪兔追上他,扯了扯他的袖口向他撒娇,他好像并不上套,扬起手臂便挣脱了她的手,还做出一副要打冷雪兔的驾式,冷雪兔本能地闭上了双眼,有些紧张,卫轻羽却并没有大打出手,反而气得坐在地上哭了起来。

冷雪兔听见抽泣声睁开眼睛,看着卫轻羽目瞪口呆,随即捧腹大笑瘫在了草地上。

“若是你今日多在人界待个一时半刻,恐怕爹爹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。”

对于“个性冷淡”的他来说,姥姥和冷雪兔就是他的全部,如若被鬼师发觉她的问题,妖族就会遭遇灭顶之灾,但比起这些更让他担心的是她的命。卫轻羽自己也从未想过会有现在这一刻。

冷雪兔爬上他的背,心里只觉温暖, “爹爹不是早在这一时半刻之前把我带回来了吗?我都困了,爹爹回家吧!”

卫轻羽擦了擦眼泪,背着她起了身。

冷雪兔的眼皮越来越重,最终还是合上了双眼,乖乖睡了过去。朦胧中灯火阑珊又出现在她眼前,酒楼的香气又飘入鼻中……一切既新奇又美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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